2011年5月11日星期三

野航读圣经之:可恨的上帝

耶和华啊,你已经鉴察我、认识我。(《旧约 诗篇》) 对于无神论者而言,“神”和“神经病”是同一个意思。无神论者自称不信神,但他们却否认不了有一种巨大的决定性的力量决定着他们一生的吉凶祸福,这就是“命运”。当命运的力量对自己友善的时候,无神论者是决不会意识到“命运”这个问题的。他们只是享受命运带给他们的好处而已。可一旦命运的力量变成他们的敌人的时候,绝大多数无神论者就会意识到命运是一个问题,但他们没有力气去搞明白这个问题,他们只好把来自命运的敌意投射到他人或异族的身上,通过攻击、仇视他人或异族,来表达对命运的不满。当然,他们因此注定将沦为饱受属世的力量捉弄的可悲地炮灰。少数无神论者则会去探究所谓命运到底是什么。比如像佛洛依德那样的人。当然,他们可能会因此构建出一套严密的理论来说明命运到底是什么,但他们并不能因此逃离命运的手心。比如:致力于把人们从神经症的折磨中拯救出来的佛洛依德也逃脱不了成为爆发集体精神病的德国人的牺牲品的命运。也就是说,无论如何完备的理论在命运那巨大的神秘难测的力量面前仍然是那样的苍白和不堪一击。 许多有神论者们则似乎很确信有一个“上帝”,他们不厌其烦地宣扬着他们的所定义的“上帝”。他们绝不肯把“上帝”的定义权交给所谓的异教徒。他们真的信仰上帝吗?不然。他们所谓的“上帝”,在潜意识里和“自我”是同义词。他们大多是一些被“自我”的渺小、无意义感折磨的人。不过他们发现,把他们那渺小的自我投入到一个由集体组成的貌似强大的“自我”中的时候,他们就会感到非常的舒服、非常的放松。他们把那个由集体组成的貌似强大的“自我”叫做“上帝”。当然,这是一个潜意识的过程,在意识的层面,他们是不会去直面、审视、承认这一过程的。因为一审视,“上帝”的魔术就失效了。从某种意义上讲,有神论者甚至比无神论者更加地不信上帝。因为作为无神论者至少有机会直面命运的问题,而有神论者则用一个虚假的名叫“上帝”的集体自我的“镜像”去取代了对命运问题的直面。他们自以为确信上帝的存在,但其实他们是在用“上帝”这个词谋杀真正的上帝!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上帝呢?“上帝”一词在希腊文里是“观看着、奔跑着”的意思。在《圣经》中,上帝说:“我是我所是”。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上帝不是一个名词,上帝不是我们可以站在他的对面把他叫做某物的东西。人对上帝的一切定义都是无效的,但我们却可以通过对命运问题的追究,直觉地感受到命运背后那不可思议的巨大作用力。 人们常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这句话其实似是而非。你当然可以做出弹钢琴的决定并且刻苦练习甚至有所成就,但是否成为肖邦却不在你的掌握中。“成功学”总会鼓动人们去通过自我暗示把自己的主观能动性发挥到最大限度并因此“成功”,但“成功学”却回避了这样的事实:1真正成功的人并不多。2少数人的成功是建立在多数人的失败的基础之上的。3多数人的失败所聚集起来的黑色力量最终将摧毁少数人的成功。如果我们真诚地去审视一下“成功”西方工商文明的话,就会发现,人类最深重的灾难与危机归根结底不就是这种“成功”所造成的吗?人当然可以让自己“成功”,但人没有力量让自己不失败,这就是命运! 所以,“命运”的问题才是“上帝是什么”这一问题的真正切入点。命运是一种潜藏于我们的生命本质中的神秘的力量。命运是一种有着自己自主的生命的东西,而非仅仅是算命先生所说的既定的、可把握的“数理”。最优秀的算命先生也充其量不过是命运力量的一个蹩脚的刻舟求剑的注释者而已。命运总以一种超出我们设想的方式介入着我们,而我们通常对这种介入是无能为力的。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的个体生命不能对命运的力量有所回应。对于个体生命而言,人生的第一要义就是和独特的属于自己的命运建立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用儒家的话讲,就叫做“知命”,用印度教的话说,就叫做“遵从自己的达摩(法)”(见《薄伽梵歌》)。建立这样的一种良性互动的关系并非易事,其中充满了失败和痛苦,只有少数人能够真正地做到。所以,无论是对于我们那些大多数只知道享受命运那友善一面的无神论者而言,还是只愿意把自我的软弱交托在一个强大的、完美的“集体自我镜像”中的有神论者而言,未知的、不可把握的命运以及命运背后的神秘力量都是一种可恨的东西。 有两个对于基督教而言无比著名的人物对这个问题有着惊人的直觉。他们分别是作为基督新教的创始人之一的马丁路德和作为存在主义先驱的尼采。 马丁路德说:“我不爱上帝,我讨厌公允的上帝,我仇恨它••••••即使这种仇恨不表现在邪恶的反叛中,也表现在沉默的渎神上••••••我们不能爱上帝,因此我们不能祈望他存在,不能祈望他拥有高于一切的智慧与权力”。新教创始人马丁路德不同于它那些虚伪的新教徒子徒孙之处,就在于他能够直面他对上帝———那至高至深的观看者的仇恨。恰恰是对上帝的仇恨,让马丁路德意识到人作为有限生命的走投无路,他说:“你在我前后环绕我,按手在我身上”。如果你是个无神论者,理解不了为什么马丁路德如此地仇恨上帝的话,你只需要把“上帝”一词置换成“命运”就行了。 另一个真正懂上帝的人就是尼采了。在尼采的笔下,代表着高级人性的先知查拉图士特拉对上帝的谋杀者“最丑的人”说:“你忍受不住他看见了你,忍受不住他永远的彻底的看透了你,••••••你对目击者复仇••••••你是上帝的谋杀者”。“最丑的人”不得不承认:“他是得死”。 “最丑的人”也是走投无路的,因此,他最终不得不委身于查拉图士特拉。从某种意义上讲,“最丑的人”并非否认上帝,只是不愿意和那些虚伪的基督徒一起使用“上帝”这个词而已,他把他的上帝叫做“查拉图士特拉”。 “最丑的人”就是尼采自己,也是我们所有不愿意自欺欺人的人。(以上引文并见《蒂里希选集 •逃避上帝》) 我们可以用任何一个词去指那躲在神秘的命运后面的那个力量。我对他一无所知,但他却知道我们的一切,我们完全在他的窥视之下。这就像近来社会上流行的那个“杀人”游戏中的主持人。每个参与到游戏中的扮演着或警或匪或民的人都处于一种无明的状况中,他们在苦苦的猜测中消灭敌人保存自己。但主持人对一切却洞若观火,但绝不透露。如果这不仅仅是一场游戏的话,所有参与游戏的人最痛恨的,不就是那个主持人吗? 基督教神学家保罗蒂里希说:“不被人恨的上帝,不是真正的上帝”,真是一句道破天机。从某种意义上讲,判断一个人是否真正相信上帝的标准绝不在他们自称什么,而在于他是否承认自己仇恨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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