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航读圣经之：基督教流行说法之真伪辨

不可作假见证陷害人（《圣经 出埃及记》） 人是一种爱撒谎的动物。有时候，人会有意撒谎，且这撒谎的行为服务于某种现实动机。有时候，人会不自觉撒谎，且并不自知。他们甚至对自己谎言坚信不疑。因为这些谎言看似不能为说谎者带来现实利益，但却支撑起了他们的“神经症城堡”（蒂里希语）。然而谎言就是谎言，谎言总会被理性所揭穿或自我崩溃掉。而真正追求真理的人最终是不会安于陶醉于这些个谎言中的。 我过去在教会中常常听到一些被不断重复着的、被基督徒们当做不言自明的“真理”接受下来的说法。这些说法不仅禁不起理性的推敲，甚至禁不起真诚的信仰的推敲。这些说法就是《圣经》中所说的“假见证”。 “假见证”的害处在于让人由于接受了一种空洞的说法反而不去探究真理了。所以，对于教会中流行的那些个“假见证”，不可不辨。兹将一一列举如下，恐不免挂一漏万，容不断补充之。 1“信的上天堂，不信的下地狱”。 这是那些个狂热的传道者最爱说的话。细加分析，就会发现这句话十分的含混。基督徒们认为，信或不信的主体当然是“我”，对象自然指的是“三位一体的真神”。但他们不区分“我”是有着不同层面的。一个意识层面、社会层面、属世层面的“我”所能信的只是一个“功能神”，也就是为“我”的现实利益提供“保佑”的“神”。而这样的功能神绝非真神、即使你把它叫做“真神”。足以信仰真神的“我”是一个更为本真的、超社会、超文化决定性的“我”，也就是所谓属灵的“我”。这个“我”对个人属世的成败利钝并无兴趣，这个“我”只渴望灵的满足。能满足这个“我”的干渴的，只有圣灵的充满。所以耶稣说：“喝了我的水，永不渴”。 对于这个“我”而言，为圣灵所充满就是“天堂”，与圣灵隔绝就是“地狱”。但这个“我”并不常能为我们社会中的人们体会到。人们赖以作为出发点的“我”通常是属世的。他们那个“我”需要友谊、需要被爱、需要安全感、需要自身的价值得到肯定。而教会许诺只要加入组织，就可以得到这些。对于许多普通信教的基督徒而言，得到这些，就够了。我曾经听见有基督徒说：“我不明白永生有什么好，呆在教会里，就挺好了”。对于这样的感受不到属灵的我的基督徒而言，“信的上天堂，不信的下地狱”这句话的真实意思其实就是：加入教会组织就得好处，不加入组织的就得不到好处。 2“世界福音化，是神的计划”。 如果“福音化”指的是人们皆倾向于无条件地“爱神和爱人如己”的话，我相信，宇宙中的确有一种促使人类去爱的能量在工作着。但基督徒们所说的“福音化”不是无条件的，而是有条件的。他们绝不认同一个佛教徒或无神论者的爱人如己也可以是福音化的一部分。他们所说的“福音化”指的是基督教福音派意识形态的一元化统治。也就是说，这个“福音化”与其说是神的计划，不如说某些美国政治/宗教势力的计划而已。 3“我们信的是基督，而不是基督教”。 许多基督徒强调他们不属于某种宗教派别、他们信的不是宗教、他们的信仰只是单单地对神的信靠。很显然，这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因为超越宗教的信仰是不需要组织形式的，而这些自称所信非宗教的基督徒们的组织形式十分严密。他们向外“传福音”的语言模式保持着高度的统一性。他们的教会首脑的身后，总有国外力量的影子、他们的教会首脑会去参加该派别的世界性大会。那么他们为什么总在人前极力地否认他们的教派色彩呢？因为这个教派其实有着过于浓厚的属世的色彩。正如心理学为我们揭示的那样：越强烈的东西，越被否认着。要戳穿这句谎言很容易。如果他们真的“信的是基督，而不是基督教”的话，他们满可以以异教徒的身份信基督。因为宗教身份并不重要。 4“佛教是人找神，基督信仰是神找人”。 这是我在基督教中听到的对佛教最客气的话了。这样的话一般出自知识分子基督徒之口。但这话是不能成立的。这话的隐含意思是：佛教徒带着自己的原罪寻找真理是徒劳的，而基督徒因信而自然拥有的神白白赐下救恩。其实，佛教并非认为真理不具有“找人”的能动性，佛教把这种真理自身的能动性叫做“胜义种子熏染现行”。而强调神“找人”的“绝对主权”也仅仅是基督教的某一种观念、也就是所谓“神恩独作说”。基督教历史上还有一个“人神共作说”的观念被时下国内的某些基督教传教团体给故意屏蔽了。为什么要屏蔽？因为“神恩独作说”更容易被人用作纹饰自身难以克服的罪性之举的借口！ 5“《圣经》是神所默示的，字句无误，不可更改”。 这种宣告的正面意义在于试图用《圣经》文字的权威来替代可能出现于教会中的个人崇拜。其负面作用在于“特殊启示”的绝对化将导致“普遍启示”的虚无化。《圣经》的“无误”在于其用象征性的语言揭示人的存在处境的准确，《圣经》的象征性述说并不干涉经验范畴的事实性勾画。也就是说，人即使的确由猿进化而来，也并不构成对上帝造人神话的颠覆。因为上帝造的是人的先验本质，而非生物性存在。由于基督徒相信《圣经》的无误是一种经验性述说的无误，于是乎《圣经》知识就变成了与科学发现势不两立的东西。人对《圣经》的相信就变成了对科学发现的不信，基督教信仰因此蜕变成了一种蒙昧主义，这是一件令人很痛心的事。科学发现的大自然其实是另一本《圣经》，这部《圣经》就是基督教所谓的“普遍启示”。 6“神本主义必将替代人本主义” 基督徒自称“以神为本”，而非“以人为本”。但“以神为本”不是一个意识的过程，而是一个生命的过程，这个过程究其本质是不可叙述的。这个过程一旦被叙述，就被从一个生命的过程带入到语言逻辑的过程中，而语言逻辑是会异化的。当一个被述说着的“以神为本”的说法在语言的逻辑中与“以人为本”对立起来的时候，“以神为本”就已经蜕变成了“以基督教教会所说的神（能指）为本”、而“以人为本”就被粗暴地定义为“以基督教所反对的人的罪性的存在为本”了。这样一来，基督教所说的“以神为本”恰恰是真正的“以人的罪性为本”。因为罪性的本质就在于人在语言中的异化。而我们通常将之当做普世价值来接受的“以人为本”其实指的是“以神所给予的人的内在本质为本”。所以，基督徒所谓的“神本主义必将替代人本主义”这句话其实可以倒过来讲：“人本主义必将替代神本主义”。 7“我们基督教和神秘主义没有关系” 过去我听一个基督徒说：哈佛大学有个雕塑，雕刻了三本书，有两本是打开的，有一本的合上的。打开的书象征上帝的普遍启示与特殊启示，合上的书象征着上帝那未予启示的奥秘。后来这个雕塑被修改了，三本书都被打开了。这意味着什么呢？这意味着人类已经不承认存在“上帝那未予启示的奥秘”了。人类为什么不再承认那曾经由马丁路德与卡尔巴特等基督教圣贤所一再强调的“上帝那未予启示的奥秘”呢？这是因为现代性的登场。人类在现代性的逻辑以及自身膨胀的欲望的唆使下，试图狂妄地主宰一切占有一切，因此，“上帝那未予启示的奥秘”也就成了“绊脚石”。基督徒们不明白，当他们宣称他们“和神秘主义没有关系”的时候，他们已经在开始谋杀上帝了。 8“圣母玛利亚不是神，天主教崇拜圣母玛利亚是偶像崇拜”。 有个女基督徒在其教会里被灌输这样的看法并深信不疑，有一天，当她从天主教徒的口中得知天主教信的也是基督的时候，她对其原来教会的信心坍塌了。其实，偶像崇拜的真正意思是将属世的次一级的事物、人的欲求抬高到存在本体的高度来加以对待，而败坏是属世的、次一级的事物以及人的欲求的必然命运。所以偶像崇拜是最终会令人失望的。人手造的凝结着他们的欲求的功能神诚然是偶像，人在语言符号层面所能认知的一切也同样是偶像。因此上，如果上帝就是在人类语言逻辑之中的“上帝”的话，这个“上帝”也毫无疑问就是偶像，崇拜这个“上帝”就是偶像崇拜。至于圣母玛利亚是不是神的问题，其实主要不是一个神学问题，而是人类学问题。也就是说，圣母玛利亚在无意识的层面不过是大地女神的另一种说法，而大地女神在无意识的层面是人生活于其间的大自然的象征。基督新教固然把圣母玛利亚开除出了“神籍”，但新教徒们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种现代性的意识状态登上了历史舞台，人类对他们赖以生存的大自然“母亲”已经不那么敬畏和友善了。但这最终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呢，我想，现代人所遭遇的普遍的环境危机、精神危机已经很说明问题了。